明報 2008年9月7日
第三十五屆青年文學獎新詩組得主訪問
青年文學獎代表了香港文學的薪火相傳,自1973年舉辦,迄今已是第三十五屆。這些年來,不少青年都熱衷於開拓自己的文學世界,投稿參加青年文學獎。他們的靈感從何而來,以及如何把靈感轉化為創作,都是非常有趣的問題。我們找來今年新詩高級組冠軍周漢輝和初級組優異獎得主王瑞康,來分享他們的寫作歷程,以至對文學的看法。
由浪漫到樸實的寫作歷程
周漢輝(筆名波希米亞)是本屆比賽新詩組得獎者中年紀最大的詩人;說是年紀大,其實也不過是二十八歲。作為小學的教師助理,他對創作很有興趣。自從第二十三屆起,他便一直參加青年文學獎。開始時他參加的是小說組,後來才寫新詩。在周漢輝看來,本屆新詩高級組的評審恰巧代表了他創作歷程的幾個階段。「廖偉棠先生是我第一個喜歡的香港詩人,他的詩風很吸引人,既浪漫又激情,恰似一個流浪的結他手。後來,我便開始投稿到關夢南先生的〈秋螢〉,關先生一向致力提攜後輩,對推動新詩有很大貢獻。至於黃燦然先生,其實我的這篇作品受他的啟發很多。一直以來,我都希望能把我的詩寫得更有人文關懷,但卻不懂得如何表達。有一天,我看到他在中文文學獎的得獎作品〈云云眾生〉,才明白原來文字可以像雕塑般,繁華落盡以後,留下來的便是一首所有人都可以看得明白的詩作。」
讓他得獎的作品〈天水圍軼事〉是一首組詩,由「乘長途巴士回去」、「你不認識他」、「天水圍很悲情」所組成。他的詩充分表現了對社會的人情世態,予讀者反思背後更多的故事,評審尤其深刻的是:「你工作了兩三年,轉了六七個崗位/例必賣過麥當奴,當然為速遞向烈日跑過/難免整理過超市貨架,一定推銷過寬頻」。寥寥數句,卻簡單而深刻,然而,在香港這急迫的城市中,周漢輝如何理出這樣的觀察呢?
他笑言:「這其實只是靈光一閃而得到的概念。但是,我覺得我現在寫詩愈來愈傾向平凡、平淡。取材不會求新,可能只寫一個概括,是每一個人都能留意到的事物。反而,我會想的是如何能夠寫好它。有時我會捕捉事物的細節,這大概就是所謂『情理之內,意料之外』。不過,最基本的就是要基於現實。不一定要發生過,但也要切合現實。」
提到如何經營詩句,周漢輝認為「在修改詩作時,會不斷地把東西丟掉。因為,圍繞某些事情想得很久,自然會有不少覺得好的念頭。但正式下筆的時候,把太多的東西擠進一首詩,卻反而教人納悶。這樣一來,我傾向把詩改得越來越短。至於選詞用字上也傾向於口語化,例如用『飛天棺材』代替『小巴』。」簡單樸實,是周漢輝漸漸熟稔的一種風格。這從他最喜歡的詩句――聶魯達的「愛情太短,遺忘太長」,大概也可看到端倪。
生活環境與寫作
很多人會以為新詩是一種很難掌握的文體,但從王瑞康身上,我們知道這只是錯覺。王瑞康是本屆青年文學獎年紀最輕的得獎者。他只得十四歲,卻已經寫了新詩近兩年。這與他學校的栽培不無關係。今次參賽,也是受兩位同學影響:
「新詩雖然不是功課要求,但因為很多同學都會創作新詩,所以學校刻意替他們辦了一個網站,供同學交流。由於身邊的人都會寫新詩,且自己也看得比較多,自然也不覺得寫新詩與自己很大距離。」環境是鼓動寫作的一個重要元素。
談到創作得獎作品〈茶水間〉的過程時,卻發現原來整個過程與王瑞康本來的構思頗有出入。他原本想寫的只是茶水間的咖啡,篇幅短得很,只有十來句,但卻在改寫以後,卻漸漸發展成後來的樣子。定稿比本來想寫的長一倍,甚至題目也是最後才補上的。而且,叫人驚訝的是,十四歲的他筆下的〈茶水間〉似是反映著上班族的精神心態,字裏行間更展現出對日常生活所見所感的思辨:「耳筒在過度使用下分成兩段,/委屈的播放器亦被刻上花紋。/電台的廣播強迫性的停止,/只因它沒有遵守法律。」
王瑞康以前也創作過以茶為題材的新詩。他通常先想到一種飲品,然後以那種飲品作為基點去想像及發展。這次他想到的咖啡,以及茶水間所陳列的飲品,由「杯裏的咖啡粉漸漸浮起,/棕色的濃味儘管失去」到後來「那倒不如暢飲一罐可樂,/把過濃的咖啡倒掉。」有人以為,作家並沒有寫出作品,只是作品通過作家筆下呈現出來。其實很多時作者能自然地完成作品,背後始終源於生活的意念。生活的點滴,不知不覺可構成具巧妙的構思。捕捉構思,把想象出來的片段加以拼貼、組合及發揮,整個過程的開端總離不開生活。
文學的取材,需要對生活的觸感。「我坐巴士的時候,想到一個女子乘車回天水圍的情況,於是便寫下了這首詩。」周漢輝聯想到的故事,也是生活細節所提煉出來的。兩位得獎者的作品告訴我們:只要能把握生活的細節,就能創作出出色的作品。而文獎比賽便是一個練筆場,讓他們開展對生活的點點想象。
「寫作是整理的過程。能得心應手地寫作,年齡不是關鍵,更重要的,是經歷。」創作的空間,全靠生活經歷的累積所支持。周漢輝的話,正好作為寫作過程的腳註。只要能把握自己的所知所感,年輕人也自然能經營出自己的文學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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